本文为中国空间研究计划中《新兴藏佛坑区域研究》研究成果之一。
研究当代中国佛教的学者一致指出,一代宗师虚云长老对我国当代佛教的发展影响至深,不可替代。这表现在:一是虚云长老学解双优,既有禅学之见,又有很好的修行实践。二是虚云门下弟子杰出,先后出现了本焕、佛原、圣一、寅化、净慧、传印、一诚等一代大家。三是虚云建庙八十余所,一生弘法利生无数。四是虚云发展和恢复了禅门五宗,使中国禅宗传承后继繁衍。
虚云老和尚一生都在为复兴佛教事业不断地努力,他将开山建寺作为恢复明清以来衰落佛教之最重要举措,在他重新修建或恢复的寺庙中,有不少寺庙都是过去在佛教史上非常著名的寺院,但是由于种种原因,这些寺庙逐渐不显,乃至荒芜,最后被人们忘记。虚云老和尚痛惜祖师的寺院被毁,由是发愿要将祖师精神重新发扬光大!他四处化缘,奔走呐喊,在他的努力下,先后恢复或修复了六祖慧能的祖庭——韶关南华寺,云门宗祖庭——乳源县云门寺,以及江西云居山真如禅寺、云南鸡足山祝圣寺等,佛教禅宗在虚云的振作下,重新开始崭露佛门,在教内外产生了重要影响。
1934年,虚云以95岁超高龄,接受时任粤北绥靖主任、后为省府主席的李汉魂电函邀约,住持南华,破旧立新,重新规划,亲自督造,历时十年,完成重兴。
虚云的《重兴曹溪南华寺记》,乃是作者以《坛经》精神,详述其灵活运用风水、景观、建筑设计,重兴南华寺的历程,是中国现代营造史中尚未被重视和研究的“千古奇文”。
于一毫端现宝王刹,坐微尘里转大法论。尽虚空、遍法界,何处不是道场;一累土、一画沙,何事而非佛事。语其极则,动念即乖,宁有语言文字可记载耶?然而世有迁流,界有方位,道有隐显,事有废兴,况夫道在人弘,理因事显,欲承先而启后,续慧命以传灯,又乌可无语言文字以记载耶!
曹溪为六祖大鉴禅师道场,传东山法脉,弘南顿宗风。一滴曹溪,洒遍寰宇;五宗竞秀,千载响风。若暗若彰,成佛成祖者不知若干人。报本思源,丕显奕世,不綦重哉!是则更不可无语言文字以记载也。云老矣,耄龄始得来曹溪,为六祖作扫除隶,追怀往事,若有夙缘。十载经营,综理次第,心力交瘁,始具规模。后之僧徒,守此勿失,永保道场,上以微报佛祖之大恩,外亦不辜护法之宏愿。是云所以望诸来者。
中华民国七年,岁次戊午,云在滇南鸡足山时,李公根源督办韶州军务,修理南华寺,讯至滇,属云来主持斯事。云以鸡山因缘未竟,谢却之。
民国十七年戊辰,云与王居士九龄同寓香港。时粤主席陈公铭枢,邀至珠江,亦请云住持南华。而先有海军部长杨树庄、方声涛等,以闽之鼓山寺,急待整理,派人挟伴云往。云以出家鼓山因缘,勿能却也,遂之鼓山。数载辛劳,略有建制。
至民国二十三年甲戌四月,粤僧敬禅、之清、福果等,参礼鼓山,屡言粤中佛法衰落,祖庭倾圮,欲云赴粤中兴之。意未决,一夜连获三梦六祖,唤来南华。次日向诸人叙述梦缘,感叹希有。不数日,粤北绥靖主任、今省府主席李公汉魂,电函邀约,住持南华,众亦以梦境敦劝。云意动,即拟三事,复李公相商。
(一)六祖道场南华寺,永作十方丛林,任僧栖止;
(二)宜征取原有子孙房众,愿意交出,不可迫胁;
(三)所有出入货财,清理产业,交涉诉讼等事,概由施主负责。
倘允三事,即来参看。
李公复电照行,并派吴秘书种石,暨广州、香港缁素十余人,到鼓山迎迓。云遂赴粤,诣曹溪,礼祖庭。
观察形势,左右闭隔,向背失宜,因谓李公曰:“此事实费踌躇,贫僧力薄,恐不胜任矣!”李公曰:“何谓耶?”云曰:“此系宇内名胜祖庭,今颓废若此,非掀翻重建,不足畅祖源而裕后昆。若作成次序如法,亦非历数年工程,费数十万金不办。贫僧安有此力哉!”李公曰:“师勉任之,筹款我当尽力耳。”命绘图参酌。云以重念祖庭故,遂许之。时正民国二十三年八月二日,祖师圣诞节也。
乃解辞鼓山职务,鞠躬尽瘁,以事祖庭。先相度全山形势。考天监初,智药尊者化曹侯开山,建宝林禅寺。其基地似在左边,即今南华精舍之下。至唐仪凤初年,六祖来此,已阅一百七十年。旧寺久废,山场亦归陈姓管业。六祖欲恢复旧寺,时陈亚仙之先人坟地,已葬寺之右边矣。六祖感动四天王定界,亚仙乞留祖墓,保存至今。故当日六祖造寺,其寺墙外为陈亚仙祖坟,墓右悉为龙潭。六祖降龙蜕化,欲堙其潭,以建僧舍。工未半而祖入灭。后弟子奉祖肉身,筑塔于亚仙祖坟前,初为木塔,不甚高也。至宪宗元和七年,赐谥“大鉴禅师”,塔曰“元和灵照”,稍加修饰。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,诏新师塔七层,易以砖石,塔曰“太平兴国之塔”。以后历代修缮,皆沿其址(后人观察浮图高耸,压亚仙祖坟,未详此一段经过事实)。以形势言,该塔压寺右臂,伸缩妨碍,以百房子孙至明代而仅存十余房。读《南华事略》,不禁掩卷三叹。
万历二十八年庚子秋,憨山清公始入山重兴祖庭,意欲填筑龙潭,统一各家方位,纠正山向,阅时八载。工程及半,以魔事去;后虽重来,不久示寂。读《梦游集》誓愿文,冀后辈重兴,满其夙愿,迄今又越三百余年矣。
清代康熙年间,虽经平南王尚可喜重修,纳形势家言,填塞龙潭,将全寺殿堂移置陈亚仙祖坟右,而灵照宝塔又压住寺之左臂。
且也,卓锡泉出自象口,寺后横山是象牙,乃本寺之主靠山。自憨山挑培以后,历次修缮者不审山脉,削去靠山,使飞锡桥水直冲寺后,形成洗背水,此一忌也。龙潭之右小冈,形似象鼻,系寺内之白虎山,挖断数处,包围不密,缺乏遮蔽,此二忌也。外往渰溪路之山坳,破缺多处,正当北风,又无丛林掩护,此三忌也。寺之前后靠向不正,旧日头进山门,即在现今西边大樟树林内,中有深坑。如现今之曹溪门前,墓地丘陵起伏,秽积乱葬,坎坷寓目,幽明不安,此四忌也。云海楼下之井,名罗汉井,在旧天王殿西边。井右有一高坡,逶迤达天王殿门口,成为白虎捶胸格,此五忌也。寺后大山,虽号双峰,其实太弱。更因寺之坐靠,不依正主,以凹洼为背,是以子孙日渐衰弱。
云至曹溪,房分只有五家,其数不上十人,不居寺内,各携家眷,住于村庄,耕植牧畜,无殊俗类。其祖殿香灯僧,归乡人派管。每逢二八两月祖诞,所有收入,由乡村管理。宰杀烹饮。赌博吸烟,人畜粪秽,触目掩鼻。视憨山所记当日情形,尤有甚焉。
夫以我六祖大鉴禅师,道侔千佛,德被含生,固足以耀后世而垂无穷,独于其肉身所在道场,区区咫尺之地,辄不及百年而即中落者,虽曰人谋之不臧,要亦未尝非地形之失利。相其阴阳,观其流泉,岂虚语哉!
云察勘既竟,商诸李公,先定山场,以图展布。李公与吴君种石,将寺属基地,创办林场,划出寺外四周山地五百亩,交寺建筑。云不得不殚心竭力,从事建置。
初云入山时,除祖殿宝塔及苏程庵一部分稍为完整外,其大殿、经楼、方丈、僧寮均皆摧朽,容众无所。暂搭杉皮茅蓬二十余间,作大寮、客堂,及缁素工人食宿处。乃著手先行培修祖殿。殿内祖坐木龛,以年远故,被白蚁损坏,乃请出祖师肉身圣像,重新装修。另照育王塔式,作祖坐龛。龛外塑南岳、青原、法海、神会四位侍侧;以南岳、青原,为祖在日之上首弟子,五宗皆由二派流出,法海则流通祖师法宝,神会在滑台大振顿宗,若孔门之四哲也。复在祖殿两厢建东贤殿、西贤殿,塑五宗有功法门诸祖,若孔门之七十二贤也。曹溪为禅门洙泗,应先正名定位。原先殿左供圣父圣母、右供伽蓝神,中制灵通侍者酒亭,比憨山公当日戒灵通饮酒时尤变本加厉焉。
又憨公肉身,原供灵照塔内,有一四尺余高之铜铸观音大士供在憨山下位,序次失仪。而丹田肉身,原供祖殿东厢,已为驻兵之所,积秽不堪。云乃先建报恩堂,安奉圣父圣母于祖龛之左。另制一龛,以奉憨山。右制一龛,以奉丹田。建伽蓝殿以奉伽蓝神,侪灵通侍者于内,撤其酒亭(另为文祭告)。
又于祖殿之西,建观音堂一所,共十五间,建外众圊及杂屋九间,内众圊及浴房七间,移奉灵照塔内之观音大士,并为女众受戒挂搭之所。将方丈内之六祖铜像,供于灵照塔内(此像原在韶州大鉴寺,因寺毁,乃移奉南华)。祖殿之后,旧名苏程庵,积秽充满,清除修建,架以履楼,通连祖殿,暂作方丈。方丈之东,为一土坡,将土挑培主山,筑楼房,上下各五间,以作祖堂,供历代祖师及南华继席宗匠牌位。方丈之西,即新建之观音堂也。内部情形,略为就绪。
云乃预期十事,次第进行。
(一)更改河流,以避凶煞
考曹溪河流,由东天王岭,绕出寺前,西达虹光桥,以入马坝。寺门距溪边约一百四十余丈,因年远失修,沙石壅塞。溪水改向北流,直冲寺前大路边,向寺门激射,此反弓格也。故必先更改河流,恢复旧道,以避凶煞。民国二十四年乙亥夏,勘定水线,计挑筑新河、填补旧河,全程共八百七十余丈,所费甚巨。正拟动工,乃于七月二十日夜,雷雨大作,水涨平堤,冲开新河,旧河已被泥土淤塞,砂石涌起,反形成寺前之一字案,此护法神之力也。云何功焉!今寺前林木葱郁,沙环水带,非复曩时景象矣。
(二)更正山向,以成主体
查旧日山门在樟树西边,越过深坑乃得出入,不成门面。而现在山门外之大路坪场,坡陀历乱,野葬纵横。因此先迁葬乱坟,挑平土石,即以土石筑成左右护卫山,高有数丈。以其基地改为曹溪正门,外辟广场,栽种树木,缘荫翳天,白云覆地,望之俨然一清净道场。
(三)培山主以免坐空,及筑高左右护山,以成大场局
寺所枕山,形像似象。后人将方丈后之靠山,分段铲去,使寺后落空无主。寺坐象口,其左右系象之下颔,夷成平地,阴阳不分。其右系象鼻,应当高耸,分节起伏,又被人在毗卢井处切断(井在今禅堂后西角),一路挖平,直到头山门,成大空缺,又无树木拥护。远望孤寺无依,近察鼻节已陷,殊痛恨也。云于拆平旧殿堂及丹墀时,所有土石,悉归三处,右高于左,形象鼻也。稍曲而东,形鼻之卷也。中凿莲池,象鼻之吸水处也。培高后山,依倚固也。三处皆栽林木,今幽翠矣。
(四)新建殿堂,以式庄严
民国二十五年丙子,新建大雄宝殿。按旧日殿基,在现今之功德堂后,灵照塔压其左臂,其方向为坐艮向坤,平藩尚可喜所建也。云以大殿为全寺主体,关系重大。乃相度地势,鸠工备材,移大殿于塔前,即以灵照塔作殿之靠背,去压臂之患,获端拱之安。其方向以坐癸丑向丁未,癸丁八度兼丑未线,将与宝林门同一方向。既协定星,复观大壮,堂堂正正,烨然巨观。外像象王之居,中施狮子之座,塑五丈高金身大佛三尊,迦叶、阿难二尊者侍侧。四周塑五百罗汉,左右文殊普贤二菩萨,座后塑观音大士。使寻声而至者,觌面相呈,慕曹溪而来者,饱尝而去。
筑殿基时,土中挖出铁塔一座,高寻丈,为清代雍正时造——志书载为降龙塔,非也。移铁塔于鼓楼下,金饰而庄严之。复将平藩二碑分嵌于钟鼓楼内,以备考古。同时挑平今曹溪门地基,及门口之乱坡,砌泄水沟五十余丈。自象鼻冈下穿过山隈,挖成水洞,注入曹溪门内水池。池周四十余丈,中建五香亭,其形如象鼻之卷莲花也,鳞甲之类,以栖息焉。
廿六年丁丑,建曹溪门(原昔曹溪门在西边大樟树下),现稍移东,取坐癸丑向丁未六度兼癸丁线,与四天王殿同向。旧日天王殿,在今之西归堂后。今之殿址多为乱坡,夷平之下,以建四天王殿。其左为虚怀楼,右为云海楼。复建香积厨、斋堂、库房等屋宇。建香积厨时,土中挖出千僧大饭锅一具,元代物也,移置大殿后观音菩萨座前,以植莲花。
廿七年戊寅,建宝林门。其原址在现今西边空缺处,坎坷不平,乃挑其土以培高左右沙手。云海楼下有一古井,名罗汉井,原在深坑内,加高一丈另五寸,使与园地平衡。中辟神道,左右各筑莲池。重建钟楼,此铜钟为宋代物,埋土中,出而悬之,声闻十里,发人深省也。又建报恩堂、伽蓝殿及客堂。
廿八年己卯,建鼓楼、祖师殿,供东土初祖以至六祖,及本寺开山智药尊者七位。又建西归堂,安僧众觉灵。建功德堂,奉各护法主位。建云水堂,接待来往僧众。
廿九年庚辰,建禅堂,依制坐香。建韦驮殿、班首寮、维那寮,以严督察。又建如意寮,置备医药,以调养病苦,指定售南华茶叶入款,以为汤药之费。又凿通方丈后山,引导卓锡泉水源,砌成水洞,安置总分铁管,直透香积厨及各堂寮。
三十年辛巳,将大殿之后,灵照塔之前,建法堂一座,其上为藏经楼,内藏廿五年由北京请回《龙藏》全部,《大藏遗珍》全套,又李伯豪主席送《碛砂藏》一部。筑戒坛时,在土内挖出万历年修塔碑,竖立雨花台壁中。建回向堂,安奉国殇忠魂。建迎贤楼,招待来往宾客食宿。建无尽庵,以为女众清修。(按:无尽藏尼,为六祖最初护法。其庵址似在卓锡泉右边。憨山祖师曾经重修,倾废已久。云以庵与寺太近,故清出离寺东约三里许之柏树下村庄房,榜曰“古无尽庵”,移女众于此修持。至无尽尼之真身,现在曲江湾头村西华庵。今依其形貌,塑像一尊,供于庵中,以作女众修持模范。)
三十一年壬午,于左殿左边建念佛堂,以安修净土者。掘地时,得万历年余大成苏程庵碑,足资考据,竖立于念佛堂照墙内。又建延寿堂,安诸老人。平地基时,发现宋淳熙年间所刻六祖真像及碑铭,移存祖殿照壁廊内。又在钟楼之后,建碾米房、沐浴室、工行寮、储蓄所及东圊。于其地掘出无数人骨,及一丈六尺之杓棺数具,其中火坯之谷类甚多,待考证也。
三十二年癸未,建海会塔。于寺东二里许,缘南华旧无普同塔,历代亡僧随山乱葬,日久遂形抛露,莫慰先灵。乃先设荼毗炉,以梵遗蜕,嗣建斯塔,以藏七众。该塔用钢筋水泥筑成,坚固异常,足纳灰塔数百万具。其上建念佛堂,长年念佛,以利冥阳。于塔左右各建楼房四五楹,以为看塔念佛人住所。又于塔前,围筑围墙,遍栽林木。门外凿一方池,以植莲花。又重修卓锡泉,因旧日无池蓄水,饮料不洁。乃凿池蓄水,中隔砂井,施以药物,用铁管引入大寮。又修飞锡桥,以保存古迹。修伏虎亭,以弭虎患。又因曹溪各村贫苦儿童,无力就学,因设义学教之,此民国三十二年事也。
综上十年,云重新祖庭,至此始成具体。兹再条析述之。
综览全局,计自曹溪门至卓锡泉,由南至北,深一百五十一丈。由东边寺墙至禅堂西壁,广三十九丈五尺。
首进曹溪门上下各一楹。越围坪,度放生池,中有五香亭一座。次进为宝林门,楼上下各五楹。历神道至陛阶,至四天王殿,五大楹。殿左为虚怀楼,上下各五楹。殿右为云海楼,上下各五楹,均南向。由韦驮殿经花园,上丹墀、大雄宝殿,五楹。殿后法堂、戒坛,及藏经阁,上下各五楹。法堂之后为灵照塔,塔后为祖殿,殿后为方丈,上下各五楹。方丈后绕道依山,至飞锡桥、伏虎亭,以达卓锡泉。此中路也。
东边由虚怀楼后,报恩堂楼上下各二楹;钟楼三层各一楹;伽蓝殿上下各五楹;客堂楼上下各五楹;斋堂楼上下各五楹;库房楼上下各五楹。历阶至回向堂五楹;回光堂五楹;延寿堂楼上下五楹;进为念佛堂,楼上下各五楹,均西向。至祖堂楼上下五楹,则南向矣。此东路也。
西边至云海楼后,西归堂楼上下各二楹,鼓楼三层各一楹,祖师殿楼上下各五楹,云水堂楼上下各五楹,西入禅堂五楹,南向。韦驮殿、维那寮共七楹,北向。班首寮、如意寮各七楹,东西向。再上为西圊,计外堂、厕所及杂屋共九楹。内堂厕所及沐浴室七楹。进为返照堂五楹。经祖殿两旁,建东贤殿三楹。西贤殿后达观音堂,共计楼上下各十五楹。此西路也。
附于东路者,为客堂后之待贤楼,上下各五楹。斋堂之后,香积厨五楹,沐室七楹,碾米房一楹,工人室三楹,柴草寮五楹,东圊五楹。隶属寺管者,无尽庵三十八楹,海会塔正座楼上下各三楹,两旁楼房各四楹,幼幼亭右守望所三楹。
总计新建殿堂房宇庵塔约二百四十三楹,其中间隔各部分寮房若干间,亦足以暂容清修胜侣矣。又塑造大殿及两序大小佛像,共计约六百九十尊,备极庄严。
(五)驱逐流棍,革除积弊
云自甲戌八月入山,见圣地道场,变作修罗恶境,祖庭成牧畜之所,大殿为屠宰之场,方丈作驻兵之营,僧寮化烟霞之窟,菩提路列肉林酒肆,袈裟角现舞扇歌衫,罪秽弥伦,无恶不作。云始以善言相劝,置若罔闻,稍示权威,则持刃寻逐,濒于生死者亦屡矣。终仗护法大力,切实严禁,督警驱除,与之争持,历三四年乃扫除净尽。复于寺外大路以南,盖板屋十余间,遴选善人,贩卖茶果,只许素食,均能奉持,以至于今,得以重兴殿宇,庄严净域也。
(六)清丈界址,以保古迹
自祖师募化檀越陈亚仙舍地,以四天王岭为界,千载以来,已成定案。第因年代久远,人事变迁,虽志书所载甚详,而实际反空无所有。僧余破壁之参,佛久积尘之坐,尺天寸地,指点无从。至民国廿五年丙子九月,请省府令行派员履勘划界,保存古迹,绘图立案,出示晓谕,照图管业,使界址复明。
(七)增置产业,以维常住
查南华寺产,志书所载甚多。历经豪右并吞,奸僧盗卖,云入山时,仅有租谷二十担,千分不逮一也。乃著手整顿,拟先清理产业,调验契据。如无红契而属寺产者,不容侵占。有红契而原属寺产者,准以七成赎之。正计划中,而时局屡变,风波动荡,无从进行。只有从前北区绥靖处所办之林场,于民国廿五年由政府批准,交回寺内管业。惟所入无多,不足以赡常住。云至,乃募资渐次收买,至民国廿八年,连赎回及新买之稻田若干亩,每年租谷约数百担(另详《香火田产记》)。至是,常住始有粒食可靠。然所历艰苦,不可言喻(其最苦者,厥为后山紫笋庄寺田三百数十丘,为黎、谢二姓所侵占,被人从中舞弊,向政府交涉,又因时局变迁,迄未清回。望后来者有以收回之)。
(八)严守戒律,以挽颓风
昔我佛入灭,垂诫后人,以戒为师,严规行也。今虽末法,僧伽堕落,粤中尤甚。顾念南华为宇内祖庭,岂容污合!今兹冷灰再烟,非宏法不能重兴,非守戒不能宏法。云乃遵《百丈清规》,严肃纲纪,一粥一饭,持午因时,一步一趋,悉守仪范,为真佛子,乃可保丛林于久远也(其各种条规。另见《同住规约》)。
(九)创禅堂、安僧众,以续慧命
初祖西来,单传直指。六祖得法,弘扬五宗,禅波罗蜜也。《五灯会元》所记诸佛诸祖,无不自禅定中来,得大机大用,度众无算。今我六祖顿教道场,寂寞久矣。云乃造禅堂,定香数,发警策,下钳槌,冀其磨练身心,度己度人,以续我佛慧命(课程另见规约)。
(十)传戒法、立学校,以培育人材
时当末劫,法运垂秋,痛心下泪,何也?佛所嘱咐:“波罗提木叉为汝等大师。”又云:“戒如明日月,能消长夜暗。”又曰:“此经能住世,佛法得炽盛。若不持此戒,世界皆暗冥。”今兹佛法衰微,三门涂炭,岂非无因?无奈释子挂名受戒,而不遵崇,外服袈裟,行同凡俗,是波旬徒属,作狮子身中虱耳。
云为挽颓风,捐费信施财物,成兹大厦,意欲一一如法,培植人材,常转法轮,慧命是续。因此建立长期戒坛,逢年传戒,道不论远近,人不论多寡,依时而来,传受戒法。期满后入学戒堂,重行熏习,以资深造,不受寄名,不容简略,肃戒律也。
云入山十年矣,仗佛祖威灵,檀越护法,预期十事,次第完成,聊竟憨公未竟之志。今堂宇可容僧伽五百人,租谷亦差足半年粮食,四事供养,具体而微。佛子住持,宁心无虑。敬祈执事,保此道场。
云于此十年间,左支右绌,辛苦撑持,委曲求全,济变御侮,其困苦艰难,有不堪殚述者。云今去矣,付与僧徒复仁住持。书此事实,以励后昆。其或有超世高人,空宗大士,认此为空花佛事,水月道场,云又何辞!
云尝恭读《坛经》,至五祖以袈裟遮围,为祖说《金刚经》,至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祖于言下大悟,即启五祖言:“何期自性,本自清净。何期自性,本无生灭。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。何期自性,本无动摇。何期自性,能生万法。”一路说来,如天花乱坠。前四句“何期”,是摄用归体;后一句“何期”,是全体大用。前四句是自度,后一句是度生。能生万法者,一切种智也。我佛以一大事因缘,出现于世,开示悟入佛之知见,广佛法于无边,度众生于无尽。故释迦不终老于雪山,六祖不永潜于猎队,为传佛种智耳。云虽行能无似,然不敢作最后断佛种性人,因此数十年来,屡兴道场,不惜作童子累土画沙事,亦本于教,亦无多术,逗机接引,以传佛种智耳,安敢作有相无相之论哉!“有情来下种,因地果还生。”愿一切有情,同圆种智。
引自净慧主编,《虚云和尚全集》,第二册,中州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,第270-281页。
这篇奇文见于《虚云和尚年谱》1943年记述的附录,是虚云将即将告别南华寺、移锡云门寺时所作。在这篇文章的后面,有编者岑学吕的一段“按”语,值得引述:“师自披缁至今,已九十余年,不住持现成寺院,不受人家丰腆供养。四众弟子,前后得戒受度者万余人,乞戒皈依者百十万人。手兴大小梵刹数十,其宏丽者如云南云栖,其庄严者如粤北南华,均费百数十万银元,以现值计,几千万矣。师以一衲随身,一笠、一拂、一铲、一背架,行脚遍海内外。其建筑云栖寺,来也如是,去也如是。其重兴南华时,上山也如是,下山也如是。师于民国二十三年八月莅粤,至三十三年十二月,将南华职务付弟子复仁主持,一笠、一拂、一铲、一背架、一衲随身,迳往乳源,中兴云门寺,此为人人所共见者也。”
又在1959年,即虚云和尚120岁,编者岑学吕有一篇更为重要的附记:
“师重建祖师道场,大小寺院前后八十余刹,皆自为营造。然每一改建,以掘泥筑基为第一工程,且需时较长,人工亦倍。即如粤北南华寺,历岁十稔,始告完成。而初步工作,担泥筑坣,亦经三年。编者五住南华,细心察看,自入曹溪门过莲花池后,即为四天王殿,直至后山九龙泉,凡一百五十余丈。除大殿、祖殿、法堂、经楼外,其余各种堂舍共一百五十余间。无论至何地方,长廊曲径,皆雨不湿衣,泥不污履,高下广狭,覆以回廊,不觉道路之长远也。其建筑时,师手持丈尺,指点工人,或高或下,均无预制图则,亦不用精密计算,而所需之材料适合。最奇者,大雄宝殿,高及十丈,飞檐承露,接驳七重。师亦指点出之。殿阁之庄严壮丽,媲美于杭州灵隐。大佛三尊,高六丈,五百罗汉,浮动壁间,此则灵隐、天宁所不及也。至分布各处之院宇房舍,均坚朴耐久,又是一种看法。予每见师手持罗经(即指南针之罗盘)于每佛像及诸菩萨座,细为测度,乃知师之多能也。
“一日,尝问师,何以三分之一工程,放之地下。师谓:坏空有一定之理之数,比如南华寺,今日建筑,超于前代,孰知十年后将如何!予掘地时,翻遍全寺,发见围墙石坣,有在三四丈深者,亦有掘至二丈余深,发见有宋代断碑者,兴废无常,可想而知。故此历修各大刹,必先寻其故址,相阴阳,观流泉,择定方向而改正之。且用巨石筑坣,由一二丈筑起,使基础永固。他日殿堂房舍,纵有破毁,而基础仍存。所以我对于房舍为轻,而基础为重。余乃恍然知师谋虑之深远也。”
上面引述的净慧法师的虚云传记,以及虚云和尚的不朽之作《重兴曹溪南华寺记》,都主要参照或来自《虚云和尚年谱》(全称《虚云和尚自述年谱》)。这是一部体例相当独特的年谱,里面不仅有虚云和尚的自述,还有编者岑学吕居士对自述的大量补充、解释和引证,这在《年谱》中以“补记”、“附注”、“按”等方式体现,极大地丰富了读者对虚云事迹的深度了解和理解。
净慧法师在《虚云和尚行业记》中,谈到“云门事变”,但对事件过程中对虚云的严酷迫害,不忍详述。实际是先后用木棍和铁棍对112岁的虚云老和尚进行多日毒打,老人端坐入定,始终无语,最终“五窍流血,倒卧地上”。
“云门事变”后,虚云“重伤重病中,目不能视,耳患重听,语音艰涩,神志昏沉”。诸弟子趁他稍清醒时,请述生平事迹,备编年谱。《年谱》由多人分录草稿,密教岑学吕编辑。而虚云后来竟奇迹般恢复,并在随后数年中多次审订,直至临终前一个月。
也正是因此,我们才得以知晓虚云和尚在“云门事变”时致死不言的真正原因——他后半生对六祖另一祖庭光孝寺的令人无比震撼、感怀的重兴遗愿,以及临终嘱托。
《虚云和尚自述年谱》始于道光二十年(1840年),止于1949年;1949年底至1959年10月13日虚云圆寂止的十年间的行迹,是由年谱编辑岑学吕记述的。1958年,虚云119岁,《年谱》中有如下至关重要的记述。
数月以来,师饱经忧患,病状日深。往年病中礼佛不用人扶,今则需侍者为之助力。知幻缘将尽矣,但有一件大事未了,急需处分者。
一日,师召侍者某某等二人至,告之曰:“余今命汝二人,为我办一件重要事。应先告汝等前后情形,乃易办理。余于初出家后,自审根器,当从行门人,故习苦行,又性好禅宗,故习禅定。溯大乘东来,虽以达摩为初祖,而光大实在东山,倘远溯源流,实在广州光孝寺。该寺址为虞翻旧宅,名诃林园。及东晋隆安中,罽宾国沙门昙摩耶舍尊者,乘番舶抵仙城,乞此地建梵刹,名曰王园寺。及求那跋陀携《楞伽》四卷,止诃林,立戒坛于林中,谶曰:‘后有肉身大士于此受戒。’至梁天监初,智药三藏携菩提一枝,植于坛侧,记曰:‘百七十年,有大智人于此出家。’及六祖大师受黄梅衣钵,剃发菩提树下,遂应其谶。后至曹溪,开一花五叶,禅宗至此始盛。而其初则以诃林戒坛为根本地。诃林即今粤城之光孝寺也。前清末年,该寺为学校占用一部分,地方机关占用一部分,公私团体又占用一部分。所余者,仅大雄宝殿及六祖发塔,与殿前参天蔽日之菩提树而已。
“余,禅人也,饮水思源,目睹禅宗第一祖庭,零落至此,欲重修之,顾力有所不及。会民国十九年庚午,余住持鼓山时,发愿重修光孝。先将私人所积累金约二万元埋藏之。适有老居士林某(隐名)入山相访,余略谈所愿。林居士欢喜赞叹,谓重修光孝,非先筹足十万银圆为预备金,勿轻动议。我愿助师完成此愿,先捐五万圆,不问岁时也。余大喜过望。翌日,林老居士果以五万圆银号票来。余亦将所积存者,汇易金锭若干条,藏之鼓山中。满以为南来重兴祖师道场,必自光孝始矣,岂知道场兴替,自有时节因缘,非人力所能勉强者。
“迨民国二十三年甲戌四月,一夕,三梦六祖催唤回去,而粤北将官李汉魂等,亦派员来请重建南华。于是冬,有粤北之行,中兴曹溪,费时十稔,因缘会合。又建云门,历时九载,始告完成。事变又起,计重建两寺所费银元百余万,其中左支右拙,艰苦备尝,而不敢动用鼓山藏金者,诚以‘易砖钱而作瓦钱’,佛制所不许也。
“云门竣工时,二次大战已停。胡毅生居士等议重兴光孝。我建议先收回占地,同时密回鼓山,将藏金运港,转到云门。又购白银元若干,埋之树下,备重建光孝。未及三年,时移势易,当云门事变时,余被殴几死,我不肯将藏金说出。以生死可置之度外,而因果不敢昧于毫厘。至前年,传闻粤当道欲辟光孝作市场,适吴居士性栽二次入山,余嘱其与粤当局言保存光孝名迹,正为此耳。
“今余历尽艰辛,老病日笃,世缘将尽,初愿难偿,只有俟之将来。惟藏金为时势所不许,付托又无人敢担承,拟呈之当道,代为保管,表明初愿,及藏金来历。余前日已与县府石同志妥商,令汝二人同往发掘,运回本山。今给汝地图一纸,汝等与石同志带备公文,前往云门办理。”
去后数日,竟将金条一箱,瓦罐二口,运回云居,衡之,得黄金二十八斤、白银三千圆。由石同志与侍者等数人,缴交政府代存,以明虚劳鸡林居士之本愿,重兴光孝,只有待诸将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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